不完整的旋律 13

汉宫秋

十三
         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风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？
     开宝八年，金陵城破。李煜从宫闱中走了出来，瞳孔被光线刺破，树木，干涸的土地，朝着风翻卷怒吼的破败战旗。还有天地间疾走的狂风，把视线吹得东倒西歪。一切的事物在风里被吹成模糊的轮廓，带着拉长的边缘在视网膜上凿出痕迹。
     他无比留恋地看了金陵最后一眼，然后迈出第一步。厚重的城门在背后缓缓关闭，沉闷地在模糊的神志里萦绕回荡。
     “娥皇，长安已远，故土难归，现在，我连金陵也回不去了。”
      一旦归为臣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。
      失魂落魄的李煜跪在大殿上，两股战战，汗流浃背。赵匡胤的每一个字都尖利血气，无不能成为给李煜行刑的屠刀。李煜此时面色如土，想到过去想到命运想到史书中所知的历朝败降的君主，他发觉死亡的近切，顿时万念俱灰已先失一魂。
      像历朝史书中所记载的场景一样，当胜利的帝王宣述完他胜利的“公告”作回龙椅后，他身边的太监手拿圣旨站了出来。一番前缀着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”的声色俱厉的饶舌词藻，又把赵匡胤所列举的李煜的罪行重复了一遍，然后笔锋一转，说朕大德仁爱天下一家故免尔一死，封尔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等职。因为李煜当初没有主动归降，所以又给他加了一个“违命侯”的爵位。赵匡胤把刀架到李煜的颈上，但是，并没有砍下去。
      李煜忙叩谢皇恩浩荡。他没有死，但他知道，他以后的生活会比死亡更可怕。他将在刀锋上行走，他将随时都和死亡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