箫

汉宫秋

片刻的宣泄，瞬间的告白，黑白编织的情愫纠结成艳丽的皎洁。这一切，无关阳春白雪下里巴人。
   


    历史的浩帙收录了所有的波澜壮阔，豪迈誓言，却不管如何春蚕到死，零落成泥。所有的真相，都因矫情失去了血肉，只剩骨架。正如我面前的宏院，余下了雕阑，却遗失了门窗，孤独守侯在冷清的山上。透过空洞的窗扉，远处的松树像是一道道苍健的墨痕，划破起伏的苍郁。乱云中的夕阳夹杂着最后的光芒仓皇地逃窜，消失在绸缪的青灰色里。
    在所有醉生梦死的推杯换盏中，我悄悄绕过纷乱嘈杂的餐桌，穿过冷清的石阶长廊和葱郁林道。风吹扫着青石板上的落叶和纸屑，入夜的山峦冷清空寂，散发着沉沉的寒意，黑夜因寂静而显得格外庞大。不知道哪里是所谓的前方，只能茫然地在石板上踌躇，发出一丝无力的叹息。
　　一声萧惊透了夜的深沉和冷清。从阴影里漂浮起隐约丝竹，单薄的音色在寒风里簌簌发抖，呜咽着述说那些黑白的故事，散发着泉潭般的幽澜气息。凝神吮吸这迎风摇曳的丝竹，心底莫名地濡湿。是谁砍它成箫，钻它出孔，又是谁，在古漠的月色下凉凉地吹，任乐符成群汹涌交错明媚忧伤？
    竹管本不会发声，牧人赋予它歌喉，去演绎月色的华光与皎洁，让听众感受到他惊悸的灵魂和颤迈的心神。振动的空气忘情地放飞着乐律的精魂，给寂寥的天空镀上水墨的色调。
    在闲适的恬淡里抚着孤凉的箫，沉浸在自己忧郁的弦律里，浑然忘了身在何时，身在何地，身是何身。无尽的快乐忧愁惶惑不安，都任由指尖，超度而至彼岸。也许，这是异于梅妻鹤子的另一分超然。
    目送归鸿，手挥五弦。俯仰自得，心游太玄。似乎，这永远是个涟漪般不可触及的恍惚，桃源渡口那样注定飘渺虚无。
    雪白的记忆泛起了月牙黄,如同琉璃瓦般斑驳,我趴在石板上枕着手臂和时间一起流浪.左手无名指在半梦半醒间贴到了冰冷光滑的水面,指间婆娑,弹出数声若有若无的微响,在空气中四散,游走，与被湿气氤氲得不成曲调的游歌应和着，交织那支离破碎的乐谱。
    在此刻，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男子，一身黑色长杉深沉隐忍，心高神远地坐在影子的边缘，用绝殇雕刻着孤独的华美。嘴角猛的一个起落，缠绕成似乎早已知晓的结局，痛苦着抽搐。月光的微凉凝结成伤口，渗着被演绎地那样痛的声线。依旧忘情地宣泄，却不知有个不速的听众，在那一卷薄薄的旋律间，翻来覆去地咀嚼，满口苦涩游弋。
    广陵一曲，嵇康断头之时成绝响，豆蔻艳歌，十国消亡下曲终人散。就连那流浪在江南的二胡，也随飘飞如烟的柳絮飞入阿丙的鸿蒙，黯淡了一川烟草的愁绪。而今，曾经凋零的乐律的精魂在月光的摩擦下，又摇曳地燃了起来。流淌在指间的潺潺，涓涓地叩响了听众的心，在这个静谧的夜里，悱恻着永恒。
    踏着铺满竹叶的清辉，秦淮的笙箫毫无预兆悄然飘进思绪。钿头云篦击节碎，血色罗裙翻酒污。生命，往往追求华丽而不要求绵长。温闱香帐的璀璨浮华，又怎么比得上采菊东篱的悠然。或许，人们的骨子早已在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的浸泡下酥软。他们嘲笑着隐者的迂腐，却又无奈着行色匆匆。这可能是最残忍而又最温柔的禁锢吧。
    远远地从尽头飘来一阵歌声，拉回了缈远的思绪，无比坚定地在箫声中涌动着，浮坼着白发印苍月的凄恻：
    一自天地生死诀，
　　身世如萍，
　　雨打风吹两处别。
　　三生石断，四海水枯，
　　五内俱焚六神灭。
　　七魄缈缈，魂游八荒，
　　寻遍九霄十界。
　　纵是红颜君不识，唯余此志矢铜铁。
    万缕青丝终不绝，
　　光阴似电，
　　风起云动千年劫。
　　百世梦悲，数载情苦，
　　十重关山九难越。
　　八部茫茫，道在七心，
　　看破六尘五戒。
　　未知宝珠谁堪怜，尚有青烟祭瑯琊
　　未知宝珠谁堪怜，尚有青烟祭瑯琊，我不禁喃喃地念道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，琥珀一般空灵飘缈，游曳在广袤的天宇……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