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山里人》（李子）

墨如金收集

作者：李子


一 山村之夜（寄调清平乐）

炊烟歇了，月出青山坳。百里重峦苍渺渺，迢递数声飞鸟。

树林站满山岗，石头卧满河床。三两油灯土屋，禁他地远天荒。  

二 砍柴人之一（寄调西江月）

腰上柴刀藤挂，肩头柴伙藤缠。砍山人歇响山泉，一捧清凉照脸。　  

山道夕阳明灭，山深虫唱无边。山洼阿母主炊烟，家在山梁那面。  

三 砍柴人之二（寄调阮郎归）

春风昨夜入山闱，桃花红数堆。登高斧伐白云陲，丁丁不展眉。

山溜陡，古藤肥，奔雷大木飞。夕阳似落似徘徊，斯人接不归。

注：山溜，从山上往下放原木的凹槽。

四 赴圩人（寄调菩萨蛮）

藜筐压背行还急，晨风不减单衣湿。六月艳阳高，赴圩红辣椒。

山头回一顾，十里盘山路。卖个转圜钱，妻儿等那边。

注：赴圩，赣南方言，即赶集，广东福建等地也有此说法。

五 采松油人（寄调卜算子）

厉矣割之刀，白矣松之血。此血全家食与衣，思此心同割。

风动密枝分，风止重荫合。漏得晴光似散金，贫彻山人骨。

六 山妹子（寄调虞美人）

抛空雁阵仙人卦，真个春如马。炊烟高起乱花中，遥似仙童援笔正描红。

采茶脆笑山洼处，春逊邻家女。对山她却喊人名，知道山山相递遣谁听？

七 小山娃（寄调临江仙）

十面青山围土屋，天生我是山娃。腰间刀把掌间叉。竹敲应辟鬼，草响莫言蛇。

日日瘴烟人不见，绳悬百丈危崖。半筐酸果半筐花。一支张口调，几抹印腮霞。

注：“竹敲”两句系赣南山区孩子的小迷信。

八 山村之晨（寄调南歌子）

薄雾山多幻，流珠草欲甜。石为琴枕水为弦，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。

曙色开天镜，人庐结日边。半村烟起半村眠，屈指红霞烧去梦三千。

自陶潜以降，林泉便成了隐士高人咏吟的专利产品，而与山人无关了，与人类的生存苦难无关了，有的只是闲情逸致，似乎山林是个比庙堂、比都市好万倍的地方。流风所摄，一至于今人作近体诗词（词尤甚），一遇山林必有闲情，必赞美景，甚者更要表达一下弃绝城市生活的归隐之意。尔等既有如此高尚之情操，惜乎未逢先帝毛公之“上山下乡”时代也！凡此类诗词，皆小资声口、游客声口，知识分子声口，独无山人自家声口。此类诗词偶尔写写也不为过，但形成“定势”，则未免显得虚伪矫情。现代旧体诗词缺少人文关怀、悲悯情怀和世间大爱，是其致命缺陷。利用长假之暇，不揣浅陋，试填得山林词数阕，并翻检有关旧作，改写了数阕，汇总名为《山里人》，其总的旨归是苦难、野性和去小资化，欢迎大家批评。

最后一首南歌子，系旧作原封未动，故其中仍有较强的小资意识，特别是诸如“石为琴枕水为弦”这类句子。当然，这句就诗艺来说，我还是比较满意的：））。

九  守猎人（寄调柳梢青）

一心如铁，隐棚候到，春肥时节。深夜悲狐，深林笑虎，喜忧交切。

荒寒做了生涯，算只有、单枪嗜血。以月为馕，以花为火，不干高洁。

注：隐棚，用树枝等搭建的小棚子，猎人端着枪躲在里面，等着野兽到来。